二婶知道后，哭得差点晕过去，她拿着斧头，追着我爷满院子砍。
我爷边躲边嚷嚷:
谁让她贪玩乱跑，她要是听话，咋能让野猪咬死?
二婶边哭边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你嫌弃春香是女娃，想方设法要弄死她
老畜生，你还我孩子
1
自从二婶嫁过来，我爷就整天嚷嚷着抱孙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二婶就生了两个丫头。
我爷很不高兴，横挑鼻子竖挑眼。
如今春香死了，我爷被二婶追着打。
他跑了一会就跑不动了，让我二婶一把摁在地上，举起斧子就要砍。
我爷吓得抱头咋呼:
老婆子，她疯了，快拦着她
我奶扑过来，使劲拽着二婶，抱着她的腰大喊:
秀秀，别打了他是你爹啊
二婶大声哭喊:
他咋有脸当爹的?他根本就不是人
说完，她就扑到我妹的尸体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妹的身子让野猪咬烂了，新买的衣服上沾满了血。
我奶怕邻居看笑话，就把二婶拖回屋，关上了门。
她转过头又来扶我爷。
我爷身上全是土，他脸色很难看，嘴里嘟囔:
没规矩的东西，反了天了，还敢跟我动手。
我奶怪他:
还不是怨你，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我爷冷哼一声:
不就是个女娃娃，又不值钱，死了就死了呗。
我奶皱起眉头，说:
这女娃可是儿媳妇的半条命啊，就这么死了，儿媳妇不得闹翻天?
我爷瞪了我奶一眼，不满地说:
闹个屁趁早生个男娃才是正事
说完，他又瞥了我一眼，盯着我那条瘸腿嘟囔: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傻站着。
说完，他就背起手回了堂屋。
2
二婶在屋里一直哭到晚上，我奶吆喝她吃饭她也不吃。
我爷听着哭声心烦意乱，酒也没心思喝了。
他把筷子一摔，咋呼我奶:
妈个巴子，别让她哭丧了，吵死我了
我奶就拖着我去看二婶。
二婶坐在炕上，眼都哭肿了，整个人十分虚弱。
春香的尸身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知道春香死了，不能再跟我一起玩了。
又看着难过的二婶，心里不好受，于是我也掉眼泪。
我奶坐到二婶身旁，劝她:
秀秀，别难过了，春香都没了，哭也哭不回来了。
二婶哭着说:
娘，春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就这么没了，你让我咋活啊
我奶叹了口气，说:
这都是命。
二婶一听这话急了，说:
啥叫『这都是命』?
明明是我爹这个老祸害重男轻女，故意把娃娃给害死的
平时二虎在家他不敢，这会趁二虎出门了，就对娃娃下手
二虎回来饶不了他
二虎就是我二叔，他在城里打工，几个月才回来一趟。
他最疼我二婶和两个妹妹，每次回来都带许多吃的穿的。
我奶赶忙劝二婶:
秀秀，你可不能跟二虎乱说。
春香本来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吃药，就是老天爷派来拖累咱家的。
她跟咱家没缘分，走了也是好事。
你好好养养身子，过段日子生个男娃，家里有顶梁柱，才是大福气。
二婶听完这话，整个人抽搐了一下，看着我奶，一脸难以置信。
我奶还想说啥，低头一看死去的春香，发现她歪着脑袋，翻着白眼死死盯着她。
我奶瞬间打了个寒颤，把话咽了回去。
她让二婶早点休息，然后就拽着我出了屋。
3
我俩刚进院子，就听见有人敲门。
我奶问:
这么晚了谁啊?
门外人说:
老婶子，是我，杨疙瘩。
我来给春香送药了。
杨疙瘩是邻村卖药的，经常给春香送药。
可他这药挺怪，春香每次喝完，都得咳嗽好几天。
我奶应了声，就开门让他进屋。
我爷还在炕上喝酒，见杨疙瘩来了，也给他倒上酒。
杨疙瘩脱鞋上炕，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放在桌上。
老叔，这是春香的药。
我爷没说啥，只是点了点头。
杨疙瘩看出我爷闷闷不乐，就问:
咋了老叔，谁惹你生气了?
我爷嘟囔说:
春香死了。
杨疙瘩筷子差点掉到地上，忙问:
咋死的?
我爷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杨疙瘩听完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盯着我爷说:
叔，你就是太心急，我已经把药劲加大了，再吃上几副，春香熬不到年根。
我爷没搭腔，只是摆了摆手。
杨疙瘩又问:
尸骨埋了?
我爷摇摇头:
还在他娘怀里呐，哭了一天丧了。
杨疙瘩说:
那可不成，娃娃都死了，咋还不撒手呢。
说完，他就跟我爷碰了碰酒盅，接着说:
明日劝劝她，把娃娃要过来给我送去。
我院子里还养着两条狗呐。
逗得我爷哈哈直乐。
就在这时，我看到二婶的屋门开了一条小缝，她趴在门缝上，一脸凝重。
杨疙瘩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4
第二天，二婶早早起了床。
她脸都没洗，抱着春香的尸身就要出门。
我奶在厨房听见动静，就跑出来问她:
秀秀，这一大早你干啥去?
二婶瞥了我奶一眼，说:
娘，春香死得冤枉，我去找村里的白事铺子，给她好好大办一场，让她入土为安。
我奶一听，拽着她胳膊就嚷嚷:
秀秀，这可使不得
春香是女娃，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过给女娃办白事
二婶甩开我奶的手，说:
女娃咋了?
春香是我的孩子，我就要花钱给她办，谁来也拦不住
说完，二婶吆喝我:
狗娃，你跟二婶一起，咱们去给妹妹送行。
我点点头，一瘸一拐去开院门。
我奶眼见拦不住，扯着嗓子吆喝我爷:
老头子你快来啊
造大孽啊
儿媳妇要给春香办白事呐
二婶一愣，抬脚就要往外跑。
可我奶边喊边堵住门，不让她出去。
我爷听见动静，从屋里赶了出来。
他看二婶抱着春香的尸体，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抓住二婶胳膊，嚷嚷:
你这疯婆娘，想造反是不是?
一个女娃娃办白事，这不是让全村人看我张老汉的笑话
二婶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大骂:
你个老畜生
办白事不行，送给杨疙瘩的狗吃了就行?
我这就去给二虎打电话让他活扒了你的皮
我爷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冲我奶嚷嚷:
愣着干啥还不把娃娃抢过来
我奶赶紧扔了锅铲，跟我爷一起抢春香。
他俩整天干农活，力气挺大。
我爷拽着春香的胳膊，我奶拽着春香的脑袋，仿佛要把她撕成两半。
二婶一个女人，根本护不住。
5
我赶紧上去帮忙，用牙咬我爷的手。
我爷哎呦一声，气急了眼，使劲扇我一巴掌，扇得我头晕眼花。
二婶看我挨打了，朝我爷肚子上猛踹一脚。
我爷一个趔趄往后倒，直直摔进了牛棚里。
两只老牛正在吃饲料，瞅着我爷吓了一跳，我爷刚站起来，老牛又狠狠补了一脚，把我爷踢进了牛粪堆里。
我爷吃了满满一嘴牛粪，脸都黑了，气得直跺脚。
这时，二婶挣脱了我奶，我赶紧去开门，要跟二婶一起跑。
可我没想到，我爷竟然摸了锄头，撵过来要打二婶。
我慌忙大喊:
二婶快躲开
可二婶还没反应过来，锄头就狠狠砸中了她的背。
她疼得哀嚎一声，扑通摔倒在地。
我爷狞笑着，一把将春香夺了过来。
二婶趴在地上，顾不得疼，大喊:
你把娃娃还给我
我爷冷哼一声，踹了她两脚，径直朝井边走去。
我想过去帮二婶，却被我奶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我爷把春香举在井口，冲二婶笑:
臭娘们，你再咋呼，我就把这死妮子扔到井里去
二婶一听接着就哭了，赶忙跪下，央求我爷:
爹，别扔，别扔
我错了，我求求你行行好，把娃娃还给我吧。
说完，她就开始不停磕头。
我爷一看二婶认错，笑得更开心了。
那我问你，你还给她办白事不?
二婶使劲摇头，痛苦地说:
不办了，不办了
我爷笑着点头:
来，你过来，我把春香还给你。
说完，他就把尸体往前递。
二婶顾不得背上的伤，连滚带爬地朝我爷跑过去。
我爷脸上的笑很渗人，我忽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眼看二婶就要接到春香，我爷突然两手一松，春香就掉进了井里。
6
二婶整个人都傻了，面如死灰。
她摔倒在井边，整个人都崩溃了。
笨货，没接着
我爷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活像个恶魔。
我奶缩在树荫底下一动不动，嘴里一直念叨:
老天爷，罪过罪过。
我用力挣脱了她，拖着瘸腿跑向二婶，努力扶起她。
她双眼已经没了神，满脸都是泪，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我爷笑够了，就吆喝我奶:
把她拖到后屋去，别让她乱跑。
街坊邻居看见了，还不够丢人的。
我奶应了一声，就把二婶拖到后屋关了起来。
他们把屋门上了锁，不给二婶吃喝。
还悄摸商量，要把二婶熬死，再给二叔娶个新媳妇。
离二叔回来还早，我急得几乎就要发疯。
可我奶不让我出门，怕我给二叔通风报信。
每到半夜，我就听见那口老井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小孩哭。
哭声哀怨凄惨，让人后背发凉。
我爷我奶好像也听见了。
他俩趴在井口看了半晌，直咂摸嘴。
我奶说: 邪性，真邪性。
不会是春香在下头哭吧?
我爷嚷嚷:
大半夜的别瞎说
人死了就没了，咋还能哭
可那哭声每到晚上就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