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给世子做通房都不配，便在府里侍卫中挑了个三分眉眼像他的。
夜夜偷欢。
把对世子的痴心妄想，都狠狠宣泄在那侍卫身上。
后来，我发现侍卫不是侍卫。
而是世子爷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混世阎王般的三少爷谢炙。
我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
1
逃到云州后，我先躲了半个月。
随后乔装成妇人打扮。
支起摊卖起了馄饨。
又三个月过去，这里山高水远，没再传来关于宁国侯府的消息。
我才彻底放下了心。
在云州安居。
隔壁卖糖果子的江大娘，时常心疼我。
说我这般模样秀美、贤良能干的女人，却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
一个人出来讨生活。
每每说起我那上了战场不知何时能回的丈夫。
她总是欲言又止，劝我二嫁。
我摇摇头。
她便嗔我是个痴情种。
我笑而不语。
她不知道。
我弄夏从来都不是什么忠贞良善的女人。
我满嘴谎话。
浪荡奸猾。
就唯一这手上做馄饨的好手艺，也是偷师来的。
2
我从小就在宁国侯府长大。
母亲是侯府厨娘，生得貌美，手艺又好。
可惜在我五岁时撒手人寰。
得主母垂怜，我才能留在府中。
新来的周娘从来不教我做菜，所以我一直只能做些烧火挑水的粗活。
可就是我这般一个最低等的烧火丫头。
却喜欢上了光风霁月、苍松翠柏般的侯府世子爷。
弄夏，世子爷回来了想吃绿豆羹，还不快烧火
我每日蹲守在厨房，只有世子爷回来的时候。
我才会心一翘儿。
收起手里的南瓜籽，用最麻利的动作背了柴，飞快地生起了灶火。
然后围在周娘身边转，不肯离开厨房。
周娘～世子还说想吃什么?我给您打下手呗我很会装乖，嘴巴也甜。
可周娘不买我的账: 世子爷喜欢吃的那些个精致糕点，可都是细致活你个蠢丫头，赶紧去把水缸里的水给打满，估摸着一会世子爷就要烧水沐浴了
她拿着擀面杖将我赶出了厨房，站在她身旁的丫鬟给我翻了个白眼，腾地关上了厨房大门。
我碰得一鼻子灰，乖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我知道，周娘是怕我偷学她的本领。
十一岁那年，我不过是偷看了一眼她做馄饨馅。
便被她用油锅里的铲子扇了巴掌。
好在我机灵敏捷，迅速一躲。
那滚烫的铲子才堪堪扇到我的手臂上，至今还留下一块红色的疤。
事后她虽然也心有余悸，却一丝愧疚也没有。
或许她压根就是故意的。
毕竟她时常就在我耳边斥责，说我一脸狐媚相。
莫要妄想偷学了手艺，将来跑到主母公子跟前露脸出风头。
而那几个传菜、备菜，能学手艺与各院嬷嬷混眼熟的丫鬟。
不是跟她带点亲戚关系，就是砸了钱通融的。
所以她防着我，又怕我。
我依言去挑水。
听到旁边丫鬟聊天。
听说，咱们世子爷跟齐国公府的嫡女好事将近了
公府嫡女，那世子爷可是高娶啊
可不，虽然身份高贵，但听说那小姐时常在城里布施救济乞儿，应是个心善的。
真是财神爷保佑，那她要是当了世子妃，对我们估计也大方
我听到这，胸口处像被一团破抹布堵住，又酸又闷。
路过她们身旁时，故意将桶砸到地上，溅出不少水。
想多了，那些个名门贵女，怎么会把我们这些丫鬟当人看?
施点粥打发一下叫花子，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少买两盒香膏，就给自己得了个好名声。
要是真想救济人，怎么不给那些个乞儿正经找个活计?让他们整天在城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平白还害了更多人。
世子爷是不会喜欢这种女人的。
她们皱着眉，擦着被弄湿的裙角。
不是弄夏你疯了吧，关你什么事，这样诋毁贵女你不想活了?
贵女?不过是投胎投得好罢了。我面露刻薄。
一人笑了: 噢我知道了，弄夏你是嫉妒
嫉妒人家出身好，嫉妒人家能嫁给世子爷……
你不会是喜欢世子爷吧?
我心思被揭穿，有些急了: 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咱们世子爷值得配更好的而不是一些装模作样的女子。
她俩对视一眼，眉眼挑了起来，捂着嘴讥讽地笑。
行了，知道你弄夏生了一副好面皮便心气儿高。可是姐姐奉劝你一句啊，烧再多火，都不会浴火重生变凤凰呢
死丫头，你以为你是竹清姐呢，人家从小在主母跟前长大，才被二少爷收进了院子。而你?肖想世子爷?收起那些小心思，你给世子爷当通房都不配，快烧水多洗洗你身上的灰吧哈哈哈哈……
俩人捂着鼻子，嘻嘻哈哈地走了。
我张着嘴，却没能将反驳的话吐出来。
是，我就是喜欢世子爷怎么了。
我知道我身份低贱。
我知道我给世子做通房都轮不上。
那我就连偷偷喜欢也不配了吗?
我是打水烧火的姑娘，天天都能用剩下的热水擦洗身子。
比每五日才能休浴一次的她们干净多了。
我捏紧了木桶的把手。
一口恶气堵在心口，出不来，下不去。
3
晚上，我偷摸到了花园假山。
一个转身，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
那身量那形状，我一碰便知道是谁。
他一只大手掐住我的腰，没由来气氛就开始旖旎。
可我白日受的委屈还未发泄。
直接发狠了往他脖子挠了好几下。
他连连求饶。
姑奶奶饶命，给你带好吃的了，先尝尝?
我一听有好吃的，停了手。
只见他从胸口处掏出个纸包给我。
还温热着，我打开，是几块精致的糕点。
今儿去了趟宜春楼，这没动过的，爷赏我了。
还有这个月的例银和赏钱，一并给你，我对你好不好?
我心神微动，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这种被人捧高宠爱的滋味。
让我十分受用。
抬头看他。
一张俊俏的脸上，有着跟世子爷三分像的眉眼。
虽然比不上世子爷那般谪仙气质。
但在黑暗中，还是有几丝神韵妙肖。
我知道，我对世子爷是痴心妄想。
所以找了一个跟世子爷微末相似，又十分好拿捏的侍卫。
聊以慰藉。
不仅把他当世子爷的替身。
夜夜偷欢。
把对心上人的爱而不得，通通宣泄在了他身上。
还把平日里吃的亏受的委屈，都从他身上找补。
我弄夏生得花容月貌，配不上世子爷，难不成连个侍卫也配不上吗?
我一把夺过钱袋子。
哼，你该的。
掂量着还挺沉的钱袋子，今儿个受到的委屈也一扫而空了。
算他刑风识相。
我拿起糕点咬了一口。
呸呸呸这什么啊好麻……
宜春楼新出的糕点椒麻酥酪，听说啊吃起来，让人酥麻心痒……
他凑近我，呼出的气让我的耳根很痒: 怎么?不好吃?我可一块没尝，都留给你了。
眼前人胸膛震颤，似乎在笑。
我才反应过来被调耍了。
一把扯过他的衣领。
噢?那我也赏给你尝尝。
我轻车熟路地缠了上去。
两个人的气息开始交织。
情欲，也悄然滋生在暗角，绮丽而荼蘼。
我勾着他的劲酷窄腰。
身子不由地燥热起来。
只因我见识过，这开荤不久的血气儿郎，有多厉害。
触到一处时，刑风闷哼一声，捉住了我的手。
姑奶奶，这回可是你先撩拨的。
废话真多。
话音刚落，他便一把将我翻身抵在假山上。
从身后含住了我娇嫩的耳垂。
胸口的带子散落。
难耐的呜咽声从我的唇齿间泄出。
刑风喉间轻笑。
我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无声承受着接下来的雷霆之势。
可石壁坚硬，我的手腕被磨破了皮。
恼得又咬了几口刑风的手臂。
后来我让他躺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耀武扬威地骑到了他身上。
月光泄出一丝皎洁。
恰好就映在刑风那双与世子爷最为相似的眼睛上。
我一寸一寸地沉溺在那片暖洋里。
忍不住将他的眼堪堪捂上: 你别看……
世子爷……
你别看。
弄儿在唤谁的名字?
我背部发紧，清醒了一瞬。
却又立马被一艘颠簸的小船抛到了天上。
我疯狂摇头。
直到许久后风平浪静。
我才找回自己的嗓音。
刑风，你什么时候娶我?
刑风抬起我的脸，本是笑着。
结果看我泪流满面，吓了一大跳。
脸色瞬间严肃。
三日后我办事回来，就让爷将你许配给我。
好。
4
第一次见刑风的时候。
夜半墙头。
惊鸿一瞥。
仅三分相似，我便慌了神。
他穿着侯府侍卫装扮，腰间挂一铭。
说他替西苑办事，要我通融。
我见他丰神俊朗，身量高大，眼神又十分诚恳。
便起了勾弄他的心思。
次数多了。
他对我言听计从。
我便勾着他与我开了荤。
我本意至始至终都不纯。
可许多次我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有一缕思绪却十分清醒。
刑风对我动了真情。
任我刁蛮咬骂，他从未跟我急过脸。
总是笑盈盈地，将他之所有全盘奉上。
若是能嫁给他。
或许是我弄夏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周娘不喜我。
她是决不会给我指一门好亲事的。
我这样最低等的丫鬟。
不得主人家欢心，也没个拿手的本领。
她随随便便就可以将我配给府里头最下等的丑奴小厮。
蹉跎一生。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让我碰上了刑风这般的良人。
他这样的侍卫。
不像丫鬟小厮卖了身契。
他们是主子严格挑选的良民。
他若要娶府中丫鬟，侯府为了体面图个彩头，也会放了我的身契。
让我做他这个良民的正头妻子。
将来我若不想继续在府中做事。
也不会再被卖到别处去。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女人，心机也颇为深沉。
但我的心肝也是肉长的。
刑风待我的好，我记在心里。
在等待他外出办差的那三日里。
我已经将未来都打算好了。
嫁给他后。
我便出府。
我不会再关心世子爷与谁缔结生子。
也不想看他又与谁琴瑟和鸣。
我想一心一意对待刑风。
不会对他再那么凶，不会让他的脊背抓痕累累。
我还乐意为他生个孩子。
好好过咱自己的小日子。
我会彻底忘记我这些年，放在心尖上的、遥不可触的皎月。
还有侯府里这些憋屈的日子。
……
可刑风走的第二天，变故来袭。
齐国公府的那位嫡女，受邀来府中做客。
在花园散步时。
捡到了那晚我的胸衣带子。
主母大发雷霆。
下令把全府查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是何人的东西。
5
那天天气阴沉。
就像我的脸色一般。
有些发白。
那晚我是知道带子不见了。
走前还找了找，没找到。
便以为是刑风拿走了。
以往他就有收集我物件的癖好，多次让我好找。
每每事后又会补偿我多倍的银钱吃食，我也就放松了警惕。
现下坏事了。
如今那嫡女不依不饶。
说是怕有人故意污害她这个未出阁女儿的清白。
毕竟她跟世子爷还未真正定下婚约。
那东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
恰好她来了，就出现在她脚下。
我拼命掐住手心让自己镇静。
如此说来，比起污害齐国公府嫡女清白，与公府结仇。
侯府现在巴不得是有丫鬟与人私通。
可我的心还是猛地坠落。
隐隐有一种预感。
我与刑风。
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为什么上苍总爱在人们奔向幸福的那一刻。
开一个巨大的玩笑呢?
6
尽管我如何遮掩，侯府办事迅速。
还是很快查到了我头上。
当我被当众拷问时。
厅上所坐，离我最近的。
便是世子爷谢筠。
月洒银辉。
他审视在我身上的疏离目光。
看不出喜恶，冰冷寒霜。
可越是这样，我的心脏越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如同水池边恶臭的癞蛤蟆。
姿势丑陋地趴在地上。
而周娘跪在一旁，正在回话。
这弄丫头从小我就知她是心气儿高的，所以常常教导她要谦卑自爱，还让她在厨房学些手艺傍身，将来为她找一个好人家天可怜见我可是把她当亲闺女对待啊可自从一月前，我就发现她常常半夜潜出，直到前日个她回来时，衣着松散，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特此来报。
她恨恨瞪我一眼: 如今果然是做出了惊天丑事实在是让我这个当娘的羞愧难当，没有管教好她这个白眼狼……
听完我想笑。
或许这般田地，就是老天爷对我感情不忠的惩罚吧。
管院的嬷嬷下了狠手，打得我满口鲜血。
我也不肯说出刑风的名字。
嚯，倒是个痴情种。
咱侯府的丫鬟，何须愁嫁，就算是府外的良民，主母也是能给做主的。
可偏偏你这骚蹄子，与人私通野地媾和，真是丢尽了侯府的脸
似是见撬不开我的嘴，问不出那奸夫是谁。
主母撇开眼不再看我。
好声好气询问那公府嫡女。
惠丫头，今儿真是让你看笑话了。侯府竟养出个这等腌臜玩意儿，这就立马清扫出去，莫再污了惠丫头的眼可好?
公府嫡女相貌极美。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确实是一副似水慈悲相。
她柳眉微蹙，那双含情目有些不忍心，又有些新奇地看向我。
世间竟真有这般不把清白视己命的女子?
不如……就施以髡刑，再剥光了衣裳扔到大街上游街示众，以儆效尤。公府嫡女柔柔一问: 夫人，你瞧如何?
髡刑……
那是将人身体毛发尽数割除的酷刑。
头发、眉毛、睫毛，甚至身体密处……
这公府嫡女，果然如我所料，是个蛇蝎毒心
尽管早有所料，恐惧还是如藤蔓般爬满了我的脊背。
我抓紧了衣领。
不……
我何错之有呢?
像我这般的女子，若不想潦草一生。
本就只能将自己的人生当做一场豪赌。
可我没有竹清姐那般的好运。
只能剑走偏锋。
如今却还是输了。
输得肮脏难堪，输得一败涂地
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毕竟我身上流着的也是那般肮脏的血……
我忽然想到什么。
我下意识求助地望向主母。
夫人，救我救我……
她的眼神虽有些动容。
最终却没有反驳公府嫡女。
我心中冷笑明了。
这世上的任何事，靠别人都是靠不来的。
如今我怎天真地忘了。
嬷嬷见机行事，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几人一起将我按在地上。
有小厮递来弯刀。
便要从我的头发剃起。
我垂死挣扎，心中一股不甘与恨意腾升，泪水不受控制地大颗滴落。
若是受此屈辱，那我宁愿去死
慢着。
这毕竟是侯府的丫鬟，惩罚也应当由侯府来定夺。
髡刑，实属太重了。
紧要关头，世子爷开了口。
公府嫡女脸色微妙。
怎么，世子爷难道是舍不得了?
她的眼神在我白净的脸庞上扫视。
她那话里话外，好似世子爷就是我的奸夫。
世子爷脸色一愠，没再开口。
我惨笑摇头。
罢了。
我一条贱命。
怎可坏了世子爷的风评。
只望刑风以后能找个待他好的清白女子，共度一生。
莫要再被我这般的，骗了身子钱财去。
趁其不备，我一把夺过嬷嬷手中的弯刀。
在众人惊慌之时。
举刀自刎。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一天。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8
世子爷舍不舍得不知晓，我可是心疼得紧了。
当我睁开眼时，刑风蹲在我面前。
他的手中是那柄锋利的弯刀。
夺过的时候伤了手，虎口渗出了血。
他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掩住。
我才发现他衣着华贵。
形貌也比以往有些许细微变化。
精致利落许多。
我口中刑风二字堵在了舌尖。
只见他眸光扫过时矜贵逼人。
比之世子爷，毫不逊色。
主母哑然开口: 炙儿，你怎么回来了?
再不回来，这侯府都不知还有我这个三少爷了。
谢炙施施然起身，脸上带着乖张戏谑的笑意。
我心神一震，想要将他看得更真切些。
却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神色。
也没法与此等知趣的小美人，共度良宵了。
这么说，与这丫头的荒唐事是你干的?主母震惊，声音拔高了许多。
刑风。
不，如今应该叫三少爷。
谢炙。
他不以为然。
侯府守门的小厮都不识得我，害我路过家门，却只能走那墙上路。不过也好，骗了个水灵的丫头，给我解解愁。
又取过那案几上不堪的证物，绕在修长的指尖轻嗅。
竟是掉园中了，真是让我好找。
胡闹堂堂侯府少爷，暗夜逾墙窃玉偷花，成何体统
世子爷脸色十分愠怒，看向我: 你若真是喜欢就搬回来住，兄长给你做主，把她许给你做通房。
谢炙歪头一笑，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兄长这就不懂了，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花，哪有野花香……
他勾起我的下巴。
一瞬间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扫视。
如同一个个巴掌，让我的脸火辣辣地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