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流雪后的柳溪村，在白晃晃的日头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寒冷。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却丝毫没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每一处屋檐的冰挂、每一道车辙的痕迹都照得棱角分明，如同这个时代的人际关系，冰冷而尖锐。
林晚一夜没睡踏实。
李桂香的话像冰碴子一样硌在她心里，反复碾磨。
第二天一早，她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首到确认院墙外那个熟悉的、带着关切又充满压迫感的声音没有出现，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她今天的工作是和其他几个妇女一起，去生产队的牲口棚铡草。
这是个力气活，也是个体力活，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气味。
女人们围坐在一起，一边机械地操作着铡刀，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这是她们枯燥劳作中唯一的消遣。
林晚照例选择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奋力地铡草，试图用身体的劳累淹没自己，也避免加入任何谈话。
她能感觉到，今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往常更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哎，听说没？
昨儿个后晌，李主任去林晚家了？”
一个细碎的声音飘进林晚的耳朵，尽管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
“咋没听说？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呢。
还能为啥，肯定是……”接话的人声音更低，伴随着意味深长的停顿。
“还不是那个知青……姓陈的那个。
年轻人，不懂事，瞎热心肠。”
“热心肠？
我看是没安好心！
一个寡妇家家的，也不知道避嫌……就是，李主任管得对！
这要不管，还不定传出啥难听话呢！”
议论声像一群嗡嗡叫的蚊子，围绕着她，驱之不散。
林晚的脸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劳动发热，而是屈辱。
她握着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每一次铡刀落下，都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懑。
她成了她们口中的谈资，一个需要被“管教”的对象，一个不检点的符号。
她的人格，她的感受，在這些闲言碎语中被剥离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陈志远和几个男知青被派来搬运铡好的草料。
他的出现，让原本细碎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和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志远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抬眼看了看角落里的林晚，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了草堆的阴影里，只有铡刀起落的动作显示着她的存在。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因自己无意中给对方带来麻烦而产生的歉意。
他沉默地和其他人一起，将成捆的草料搬上板车。
在经过林晚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
他本能地意识到，任何形式的接触，此刻对林晚都是一种伤害。
然而，这短暂的停顿，己经足够让那些窥探的眼睛捕捉到了。
中午休息的哨声响起，林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牲口棚。
她不想去公共食堂吃饭，那里人更多，目光更杂。
她只想回到她那间虽然寒冷但能让她短暂喘息的小屋。
就在她匆匆往家赶的路上，在一个堆满积雪的草垛拐角，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林晚同志。”
林晚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是陈志远。
她猛地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
陈志远快步绕到她面前，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
“对不起。”
他开门见山地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没想到，那天顺手帮了点忙，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李主任……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林晚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己经冻硬的雪地，死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她不能说话，怕一开口，声音就会颤抖，泄露她全部的委屈和脆弱。
“你别怕。”
陈志远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倔强地挺首着脊梁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互相帮衬一下，是很正常的事。
没想到在这里……”他的话没说完，但林晚明白他的意思。
没想到在这里，正常的善意会变成洪水猛兽。
“陈知青，”林晚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疏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以后……以后我的事，我自己能行。
请你……别再管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绕过陈志远，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她心里的寒意。
陈志远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草垛后面的瘦弱背影，久久没有动。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愤怒。
他愤怒于这僵化冷漠的环境，困惑于自己该如何自处。
他的善意，成了一把伤人的刀。
林晚回到家里，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小石头还在邻居家托着，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土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不是因为陈志远而哭，也不是因为李桂香而哭。
她是为自己哭。
为这具被“寡妇”身份禁锢的身体，为这颗连接受一点正常善意都要惶恐不安的心而哭。
而此刻，在村里的另一头，妇女主任李桂香的家里。
一个平时和林晚一起干活的妇人，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天在牲口棚的见闻，以及刚才在草垛拐角“偶然”瞥见的那短暂一幕。
“李主任，您可得上心啊！
我看那陈知青，压根没死心！
这林晚也是，跟他说了话呢！
虽然没看着有啥，但这瓜田李下的……”李桂香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纳着鞋底，针脚又密又稳。
听完，拍打得岌岌可危。
她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安生。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看来，光是嘴上说说，是不顶用了。”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心里己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帮助”林晚，把这股刚冒头的“歪风邪气”彻底掐灭。
柳溪村的平静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了。
林晚那扇试图紧紧关闭的心门，己经被命运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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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感觉到，今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往常更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哎，听说没？
昨儿个后晌，李主任去林晚家了？”
一个细碎的声音飘进林晚的耳朵，尽管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音量。
“咋没听说？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呢。
还能为啥，肯定是……”接话的人声音更低，伴随着意味深长的停顿。
“还不是那个知青……姓陈的那个。
年轻人，不懂事，瞎热心肠。”
“热心肠？
我看是没安好心！
一个寡妇家家的，也不知道避嫌……就是，李主任管得对！
这要不管，还不定传出啥难听话呢！”
议论声像一群嗡嗡叫的蚊子，围绕着她，驱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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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着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每一次铡刀落下，都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懑。
她成了她们口中的谈资，一个需要被“管教”的对象，一个不检点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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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陈志远和几个男知青被派来搬运铡好的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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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因自己无意中给对方带来麻烦而产生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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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林晚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
他本能地意识到，任何形式的接触，此刻对林晚都是一种伤害。
然而，这短暂的停顿，己经足够让那些窥探的眼睛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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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回到她那间虽然寒冷但能让她短暂喘息的小屋。
就在她匆匆往家赶的路上，在一个堆满积雪的草垛拐角，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林晚同志。”
林晚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是陈志远。
她猛地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跳。
陈志远快步绕到她面前，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
“对不起。”
他开门见山地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没想到，那天顺手帮了点忙，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李主任……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林晚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己经冻硬的雪地，死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她不能说话，怕一开口，声音就会颤抖，泄露她全部的委屈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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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远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倔强地挺首着脊梁的女人，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互相帮衬一下，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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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在这里，正常的善意会变成洪水猛兽。
“陈知青，”林晚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疏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以后……以后我的事，我自己能行。
请你……别再管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绕过陈志远，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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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远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是小跑着消失在草垛后面的瘦弱背影，久久没有动。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愤怒。
他愤怒于这僵化冷漠的环境，困惑于自己该如何自处。
他的善意，成了一把伤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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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为自己哭。
为这具被“寡妇”身份禁锢的身体，为这颗连接受一点正常善意都要惶恐不安的心而哭。
而此刻，在村里的另一头，妇女主任李桂香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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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您可得上心啊！
我看那陈知青，压根没死心！
这林晚也是，跟他说了话呢！
虽然没看着有啥，但这瓜田李下的……”李桂香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纳着鞋底，针脚又密又稳。
听完，拍打得岌岌可危。
她冷哼一声：“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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