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对沈清娴而言，是一场清醒的、缓慢的凌迟。
她被允许离开那间堆放干草的杂物房，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张家破败的院落里。
脚踝上那根冰冷的铁链并没有解除，只是换了一根稍长一些的，让她能够蹒跚地走到院角的茅厕，或者坐在门槛上，晒一晒那仿佛也蒙着一层灰翳的太阳。
李金花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恶语相向，但那种监视无处不在。
那双三角眼就像黏在沈清娴背上，带着评估牲口是否安分的警惕和一丝即将“完成交易”的迫不及待。
伙食依旧粗糙得难以下咽——能照出人影的稀粥，硬得硌牙的窝头，偶尔有几根不见油星的咸菜。
沈清娴强迫自己吞咽，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积蓄哪怕一丝一毫反抗的力气。
她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虚弱就意味着彻底沦为刀俎上的鱼肉。
张铁柱似乎得到了“指令”，不再像第一天那样试图扑上来，但他总是蹲在离沈清娴不远的地方，咧着嘴，用那种空洞又带着原始好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脏污的前襟上，形成亮晶晶的痕迹。
每当沈清娴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时，他就会发出“嗬嗬”的傻笑，仿佛她的恐惧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张老蔫大部分时间沉默地蹲在屋檐下抽烟袋，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沈清娴能感觉到，偶尔掠过她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阴沉的、属于男性的审视，这比李金花的刻薄更让她感到恶心和恐惧。
整个张家，乃至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喜庆”前的躁动。
邻居们会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张望，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目光中有麻木，有好奇，也有一种司空见惯的漠然。
沈清娴明白，他们在等待一场“好戏”——一场属于买主的庆典，一场属于她的公开处刑。
婚礼，或者说这场披着婚礼外衣的野蛮仪式，在一个灰蒙蒙的早晨仓促来临。
天还没亮透，李金花就带着一股冷风闯进了沈清娴暂栖的偏房（一间稍微干净点，但依旧家徒西壁的屋子）。
她手里拎着一件劣质的、红得刺眼的化纤旗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俗气的龙凤图案，针脚粗糙。
“起来！
换上！”
李金花的命令简短而粗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清娴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只盖着一床又硬又薄的破棉被。
她没有动，只是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那件红旗袍，像看着一件浸满毒液的尸衣。
“聋了还是哑了？”
李金花没了耐心，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激得沈清娴一哆嗦。
“别给脸不要脸！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别找不自在！”
两个帮忙的村妇闻声进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讪笑，一左一右架住了沈清娴的胳膊。
她们的力气很大，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反抗是徒劳的，就像落入蛛网的飞蛾，任何挣扎只会让缠绕的丝线勒得更紧。
她被强行剥掉了自己那身己经脏污不堪的都市衣裳——那件柔软的针织衫和合体的牛仔裤，曾是另一个世界的证明。
粗糙的手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划过，带来一阵阵战栗的羞辱感。
那件冰冷的、带着化学染料刺鼻气味的红旗袍被硬套在她身上。
旗袍尺寸不合身，胸部紧绷得让她呼吸困难，下摆却又过于宽松，空荡荡地晃着。
她们又按住她，用一根劣质的口红在她苍白的嘴唇上胡乱涂抹，像要给死人点上最后一点朱砂。
沈清娴死死闭着眼，任由她们摆布，灵魂仿佛己经从头顶飘出，冷冷地俯瞰着这具正在被装扮成祭品的躯壳。
整个过程，她没有流一滴眼泪。
眼泪是流给会心疼的人看的，而这里，没有人心疼，眼泪只会成为助兴的调味品。
所谓的“礼堂”就是张家那间稍微宽敞点的堂屋。
正中央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歪歪扭扭的红色“囍”字，颜色艳俗，如同一个巨大的嘲讽。
几张破旧的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些花生、瓜子，还有几壶浑浊的土酒。
屋里己经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男人们叼着烟卷，大声说笑着，女人们则嗑着瓜子，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被推搡进来的沈清娴。
空气污浊不堪，烟味、汗味、还有劣质白酒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村民们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沈清娴身上，评头论足，肆无忌惮。
“哟，还真水灵啊！
老张家这次可捞着宝了！”
“看着身子骨有点单薄，不知道好不好生养……城里来的大学生呢，啧啧，三万块，值不值啊？”
“拜了堂，入了洞房，就是铁柱的人了，再烈的马也得驯服！”
这些赤裸裸的、带着腥膻气的话语，像污秽的泥浆，泼洒在沈清娴的听觉里。
她感到一阵阵眩晕，胃里翻搅着，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被迫站在堂屋中央，那件红旗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残存的自尊。
李金花穿着一件稍新的蓝布褂子，脸上堆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扭曲的“喜气”，站在上首。
张老蔫依旧沉默地蹲在角落阴影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而张铁柱，则被套上了一件极不合身的、皱巴巴的西装，胸前也别了朵可笑的红花。
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一身红衣的沈清娴，兴奋地手舞足蹈，口水流得更欢了，嘴里发出“媳妇儿！
媳妇儿！”
的含混叫声。
一个被推举出来的、稍微识几个字的老头，充当司仪。
他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喊道：“一拜天地——”沈清娴像一根木桩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搀扶着她的两个村妇使劲按她的肩膀，想让她弯腰。
她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脊背挺得笔首，仿佛那是她最后一座不肯陷落的城池。
“新娘子害羞呢！”
有人起哄道。
“害啥羞啊，进了门就是婆家人了！”
“铁柱，快，让你媳妇磕头！”
张铁柱懵懂地走上前，学着样子要鞠躬，却差点摔倒，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二拜高堂——”司仪再次喊道。
压力从肩膀上传来，更重了。
沈清娴咬紧牙关，嘴唇再次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哄笑的面孔，首首地看向堂屋门外那片被木条分割的天空。
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
奶奶，您在天有灵，看到清娴此刻的境地了吗？
李金花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几步走上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小贱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今天这堂你拜也得拜，不拜也得拜！
除非你想现在就被打断腿扔进猪圈！”
冰冷的恐惧和滚烫的屈辱在沈清娴体内交织、冲撞。
她知道，硬抗下去，只会遭受更 immediate 的皮肉之苦。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渺小得可笑。
就在她意志即将被压垮的瞬间，司仪己经不耐烦地喊出了第三声：“夫妻对拜——”张铁柱被人推着，面向沈清娴，笨拙地弯下腰。
而沈清娴，在两个村妇的全力按压下，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不是鞠躬，更像是一个踉跄的、被迫的屈服。
她的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地面，眼前是冰冷肮脏的泥地。
在身体失衡的那一刹那，她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对命运无能为力的悲愤。
泪水滚烫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尘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高亢的声音像一声判决。
更大的哄笑声和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沈清娴被粗暴地架了起来，推向那间所谓的“新房”——也就是她之前睡的那间偏房。
张铁柱也被众人推搡着，嬉笑着跟了进来。
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被关上，甚至还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屋外的喧嚣被隔绝了一部分，但那些暧昧的、起哄的笑骂声依旧隐隐传来，像跗骨之蛆。
新房里，唯一的“喜庆”装饰是土炕上铺着的一张崭新的、但质地粗糙的红床单，同样刺眼。
桌子上摆着一对小小的红烛，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张铁柱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傻脸。
他嘴里喊着“媳妇儿”，像一头看到猎物的野兽，喘着粗气扑了上来。
浓烈的体臭和口臭扑面而来，沈清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干呕起来。
“滚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声音嘶哑而绝望。
她拼命地躲闪，挣扎，指甲在张铁柱粗壮的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吃痛的张铁柱愣了一下，随即被激怒了。
他虽然傻，但男性的力气远大于沈清娴。
他像抓小鸡一样，轻易地制住了她的反抗，将她死死地压在冰冷的土炕上。
红床单被揉搓得不成样子，那对红烛的火苗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沈清娴感到胸口一凉。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让她几乎窒息。
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顶那些黑暗的椽木，灵魂仿佛己经抽离，悬浮在半空，冰冷地注视着下方这具正在被野蛮侵犯的、穿着可笑红嫁衣的躯壳。
屋外，是村民们尚未散尽的、意犹未尽的喧闹。
屋内，是绝望无声的碎裂，是尊严被彻底碾落成泥的寂静。
那抹刺眼的红，不再是喜庆，而是鲜血的颜色，是她青春和梦想殉葬的颜色。
这场“血色的婚礼”，成了她人生中永远无法愈合的、最丑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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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里，唯一的“喜庆”装饰是土炕上铺着的一张崭新的、但质地粗糙的红床单，同样刺眼。
桌子上摆着一对小小的红烛，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张铁柱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傻脸。
他嘴里喊着“媳妇儿”，像一头看到猎物的野兽，喘着粗气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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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傻，但男性的力气远大于沈清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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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床单被揉搓得不成样子，那对红烛的火苗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沈清娴感到胸口一凉。
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让她几乎窒息。
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顶那些黑暗的椽木，灵魂仿佛己经抽离，悬浮在半空，冰冷地注视着下方这具正在被野蛮侵犯的、穿着可笑红嫁衣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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