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床头，听着门外父亲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沉重的、带着难以置信和仓皇的步伐。
像一场拙劣戏剧的落幕。
心口那片荒凉，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也好。
扯下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大家都痛快。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艾米的聊天界面。
她回复了一个「收到」，干脆利落。
我放下手机，起身走到衣帽间。
这间原本属于我母亲，后来被陈美凤堆满奢侈品的衣帽间，此刻显得格外拥挤和俗艳。
我推开那些挂着昂贵logo的衣裙，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衣柜前停下。
打开柜门，里面挂着几件素色的旧衣服。
是母亲生前常穿的款式。
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过去的樟木和阳光的味道。
我伸手，轻轻拂过一件米白色开司米毛衣的衣袖。
指尖传来柔软而熟悉的触感。
眼眶有些发酸，但我立刻仰起头，逼退了那点湿意。
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母亲留下这些，不是为了让我对着掉眼泪的。
她在看着我。
看着我如何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如何让那些鸠占鹊巢的人，付出代价。
我关上衣柜门，转身走进浴室。
镜子里，脸上的指印依旧清晰。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
刺痛感传来，却让脑子更加清醒。
擦干脸，我换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重新坐回床边。
从行李箱的暗格里，取出一个轻薄的加密文件袋。
里面是母亲留下的，关于梁氏集团最早期的股权构成，以及她娘家——那个早已没落，但曾经显赫的江南苏氏——留下的部分隐秘资产证明。
还有几份，陈美凤早年进入梁家后，一些不太光彩的资金往来的蛛丝马迹。
母亲心思缜密，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她留下的，不仅仅是钱和股份。
还有武器。
足以让陈美凤万劫不复的武器。
只是以前，我还对父亲存着一丝幻想，总觉得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
对有些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将文件收好，放回原处。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别墅区的路灯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楼下似乎彻底安静了。
听不到争吵，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像暴风雨过后的死寂。
但我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陈美凤和梁佳绝不会坐以待毙。
父亲……梁宏远，此刻恐怕正对着我发过去的那份“通知”，惊怒交加，却又束手无策。
还有赵霖……
想到他，心里那点残余的刺痛感又冒了出来。
青梅竹马十几年，到头来，抵不过别人三言两语的挑唆，抵不过他那点可笑的“大局观”。
真是讽刺。
我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一个几乎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慵懒，带着点金属质感的男声。
“喂？”
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某个喧闹的场合。
“是我，梁桑。”我开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背景噪音迅速减弱，像是他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梁大小姐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靳野，”我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说道，“帮我个忙。”
靳野，我母亲娘家那边一个八竿子才打得着的远房表亲。
关系算不上多近，但此人背景复杂，路子野，消息灵通。
最重要的是，他欠我母亲一个很大的人情。
母亲临终前曾私下嘱咐过我，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找他。
但前提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以前从未想过要动用这层关系。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帮忙？”靳野低笑一声，声音里透着兴趣，“说说看，什么事能难住我们梁大小姐？”
“查两个人。”我报出了陈美凤和梁佳的名字，“我要她们所有的底细，尤其是见不得光的那部分。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顿了顿。
“代价呢？”他问得直接。
“按你的规矩来。”我回答得同样干脆。
“成交。”靳野爽快地应下，“三天，给你初步消息。”
“谢了。”
“不客气，”他语气轻松，“记得准备好报酬就行。我收费……可不便宜。”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干净利落。
我放下手机，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靳野出手，应该能挖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光靠艾米从明面上查，恐怕不够。
陈美凤能在我父亲身边潜伏这么多年，把梁佳捧成“贴心小棉袄”，手段绝不会只有表面上那点哭哭啼啼和挑拨离间。
必须把她所有的底牌都掀出来。
才能一击致命。
门外，又响起了细微的动静。
不是脚步声。
像是……有人在轻轻撬锁？
我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倾听。
确实是极其轻微的，金属触碰锁芯的声音。
很小心，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谨慎。
是谁？
梁佳？还是陈美凤？
她们想干什么？
偷我手里的文件？还是想抓住我什么把柄？
我屏住呼吸，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止。
只是默默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对准门口。
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锁芯转动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
然后，门把手被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拧动。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凑在门缝处，向里面窥探。
是梁佳。
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却充满了紧张和一种病态的兴奋。
当她发现我正站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时，她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
门被她下意识地彻底推开。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细长的，类似发卡一样的工具。
“姐……姐姐……”她结结巴巴地，想把工具藏到身后，脸色煞白。
我举着手机，镜头对准她和她手里的“工具”，清晰地记录着。
“干什么？”我声音平静地问。
“我……我……”梁佳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睡了没有……想……想再跟你道个歉……”
“用撬锁的方式道歉？”我挑眉。
“不是的！你误会了！”她急忙摆手，手里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她更慌了，弯腰想去捡。
我已经上前一步，踩住了那根细长的金属工具。
俯视着她因为惊慌而扭曲的脸。
“梁佳，”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压力，“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客气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涌上泪水，故技重施。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太害怕了……合作没了，爸爸很生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就来撬我的门锁？”我打断她的表演，“你想进来干什么？偷东西？还是想找点什么能威胁我的把柄？”
“我没有！”她尖声否认，眼泪掉得更凶，“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们是一家人啊！”
又是这句话。
我几乎要为她这颠倒是非、死缠烂打的本事鼓掌了。
“一家人？”我冷笑，脚尖用力，碾了碾脚下的工具，“一家人会污蔑我偷东西？一家人会趁我睡觉来撬我的门？”
她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只是呜呜地哭。
哭声引来了人。
陈美凤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上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一变。
“佳佳！你怎么又惹姐姐生气！”她先是假意呵斥了梁佳一句，然后转向我，堆起讨好的笑，“桑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年纪小，不懂事，就是太担心合作的事情了……”
又是这一套。
年纪小，不懂事。
仿佛所有过错，都可以用这六个字轻飘飘地揭过。
我收回脚，弯腰捡起那根撬锁工具，在手里掂了掂。
“陈阿姨，”我看着她，语气平淡，“你说，如果我报警，有人深夜携带专业工具，试图撬锁闯入我的房间，意图不轨……警方会怎么处理？”
陈美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梁佳也止住了哭声，惊恐地看着我。
“桑桑！这……这肯定是误会！”陈美凤急忙道，“佳佳她怎么可能会撬锁呢！这……这说不定是她从哪里捡来的……”
“是吗？”我晃了晃手里的工具，“要不要拿去验验指纹？看看上面除了梁佳的，还有没有别人的？”
陈美凤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一把拉过梁佳，用力掐着她的胳膊，厉声道：“快！快跟姐姐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佳吃痛，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语无伦次：“我……我就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有股份……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文件……我错了妈……我真的错了……”
果然。
是为了股份。
我收起手机，保存好刚才录下的视频。
有了这个，至少能证明梁佳行为不端，心怀不轨。
虽然不至于把她怎么样，但足够让她们母女暂时消停一阵，也让我在接下来的交锋中，多一份筹码。
“滚出去。”我看着她们，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陈美凤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再不滚，我立刻报警。”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
陈美凤不敢再犹豫，死死拽着还在哭泣的梁佳，几乎是拖着她，狼狈地离开了我的门口。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我关上门，反锁。
这一次，还在门后加了一把椅子抵住。
看着手里那根细长的撬锁工具，我眼神冰冷。
这才只是开始。
梁佳，陈美凤。
你们欠我的，欠我母亲的。
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
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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