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得土坯房的窗户纸“哗啦”响，李建华是被冻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黢黑的房梁，梁上还挂着串去年的玉米棒子，黄澄澄的，带着点陈腐的潮气。
身下是铺着粗布褥子的土炕，硬邦邦的，却不像前世临死前那张医院铁床那样透着刺骨的凉。
“咳……咳咳……”喉咙干得发疼，李建华想坐起来，却发现胳膊腿都带着股年轻人的劲，不像他七十岁时那般枯瘦无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背是晒成古铜色的，指节分明，掌心还有常年干农活磨出的厚茧，却没有老年斑，没有因中风而蜷曲的僵硬。
这不是他的手！
李建华心头一震，猛地扭头看向炕的另一头。
那里躺着个女人，身上盖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被，侧脸对着他，鼻梁不算高，嘴唇有点干裂，却透着股朴素的清秀。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皱着，像是还在琢磨着家里的难处。
是秀兰！
他的妻子，王秀兰！
李建华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他记得秀兰是五十岁那年走的，积劳成疾，胃癌晚期，临死前还拉着他的手说：“建华，我走了，你别跟闺女们置气，她们都是好孩子……”可那时候的他呢？
他正因为厂子倒闭、投资失败而心烦意乱，对着秀兰的叮嘱只觉得不耐烦，甚至没好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后来，秀兰走了，他的八个闺女也一个个跟他生分了。
大闺女为了帮衬家里，早早嫁了邻村的穷小子，常年被婆家磋磨；二闺女考上大学，他却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没给学费，还是秀兰偷偷攒了鸡蛋换钱才凑够；三闺女想跟着村里的人去南方打工，他骂她“不学好，想跑出去野”，硬是把人锁在家里……到最后，他老了，瘫在床上，身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
大闺女偶尔来一次，也是满脸疏离；其他闺女更是好几年没回过家。
他躺在冰冷的屋里，看着窗外的落叶，才幡然醒悟——他这一辈子，活得多浑啊！
把最疼他的妻子气走，把最亲的闺女们推远，到死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都是他自找的！
“秀兰……”李建华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妻子的头发，又怕惊醒她。
就在这时，炕边的小油灯不知被哪阵风带得晃了晃，照亮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那日历是红色的，边角己经卷了，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字——1980年1月5日。
1980年！
李建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又猛地松开。
他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秀兰还在，闺女们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唔……”王秀兰似乎被他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李建华醒着，还以为他又哪里不舒服，连忙坐起来：“建华，你咋醒了？
是不是头疼又醒了？
我给你倒点热水去。”
说着，她就要掀被子下床。
李建华连忙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带着常年做家务的粗糙。
“秀兰，别去了，不渴。”
李建华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你躺着，再歇会儿。”
王秀兰愣了一下，有点不适应他这样的语气。
昨天李建华去山上砍柴，不小心摔了一跤，回来就发了烧，嘴里还一首胡言乱语，说什么“闺女们恨我秀兰我对不起你”，吓得她一夜没睡好。
今天醒了，怎么反倒这么温和了？
“你……你没事吧？”
王秀兰试探着问，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烧退了没？”
李建华没躲，任由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的手很软，带着暖意，让他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退了，没事了。”
李建华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像是要把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攥在手里，“秀兰，以前……以前是我不好，总惹你生气，还对你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王秀兰更愣了，眼圈微微发红。
这些年，李建华的脾气不算好，家里穷，他压力大，偶尔会跟她吵两句，有时候还会因为闺女们调皮而发火。
她知道他不容易，从没怪过他，可今天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又酸又暖。
“说啥呢，一家人，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王秀兰抽回手，擦了擦眼角，“你刚醒，身子虚，我去看看锅里的红薯熟了没，给你盛一碗。”
这次李建华没拦着，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秀兰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衣角还缝着块灰色的补丁，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想起前世秀兰走的时候，头发己经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那时候他才后悔，怎么就没让她好好享过一天福。
“爹！
娘！”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接着是几个小丫头的脚步声。
李建华抬头一看，只见三个小姑娘跑了进来，最大的大概七八岁，梳着两条小辫子，是大闺女李招娣；中间的五六岁，穿着件小碎花袄，是二闺女李盼娣；最小的才三西岁，扎着个冲天辫，是三闺女李念娣。
看到她们，李建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唰”地流了下来。
前世，招娣因为他没给嫁妆，在婆家抬不起头，西十多岁就愁白了头；盼娣因为没拿到他给的学费，跟他记了一辈子仇，后来在城里定居，再也没回过家；念娣更是因为他当年锁着她，跟他断绝了关系，连他的葬礼都没来。
“爹，你咋哭了？”
招娣跑过来，小手拉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担忧，“是不是还疼呀？”
李建华一把把招娣搂进怀里，又伸手把盼娣和念娣也拉过来，紧紧地抱着三个小丫头。
她们身上带着点寒气，却软软的，香香的，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爹不疼，爹是高兴。”
李建华哽咽着说，“爹以后再也不跟你们发火了，再也不骂你们了。”
三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前爹虽然不算凶，但也很少这么抱着她们，还说这种话。
王秀兰端着红薯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眶又红了。
她把红薯放在炕边的小桌上，轻声说：“别抱着了，让爹吃点东西，刚醒过来，得垫垫肚子。”
李建华松开闺女们，接过秀兰递来的红薯。
红薯是蒸的，热乎乎的，咬一口，又甜又面。
他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红薯了，前世最后几年，他牙口不好，只能吃些软烂的粥，却再也尝不到这种家的味道。
“秀兰，你也吃。”
李建华把红薯掰成两半，递给王秀兰一半，又把剩下的掰成小块，分给三个闺女，“都吃，锅里还有。”
王秀兰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她觉得，今天的李建华，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让她心里暖暖的，像是看到了刚结婚那会儿，他把仅有的一块糖塞给她的样子。
李建华吃着红薯，看着身边的妻子和闺女们，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待她们，让她们穿暖吃饱，让她们不受委屈，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不仅如此，村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他前世虽然混得不好，但也知道一些后来的路子，这一世，他要带着村里人一起干，一起发家致富，再也不让大家过这种苦日子！
窗外的北风还在刮，但李建华的心里却暖暖的。
他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容易，1980年的农村，还很贫穷，还面临着很多困难，但他有信心。
因为他有了最珍贵的东西——他的家人，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他要让他的家，让整个村子，都充满烟火气，充满欢声笑语。
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黢黑的房梁，梁上还挂着串去年的玉米棒子，黄澄澄的，带着点陈腐的潮气。
身下是铺着粗布褥子的土炕，硬邦邦的，却不像前世临死前那张医院铁床那样透着刺骨的凉。
“咳……咳咳……”喉咙干得发疼，李建华想坐起来，却发现胳膊腿都带着股年轻人的劲，不像他七十岁时那般枯瘦无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背是晒成古铜色的，指节分明，掌心还有常年干农活磨出的厚茧，却没有老年斑，没有因中风而蜷曲的僵硬。
这不是他的手！
李建华心头一震，猛地扭头看向炕的另一头。
那里躺着个女人，身上盖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薄被，侧脸对着他，鼻梁不算高，嘴唇有点干裂，却透着股朴素的清秀。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皱着，像是还在琢磨着家里的难处。
是秀兰！
他的妻子，王秀兰！
李建华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他记得秀兰是五十岁那年走的，积劳成疾，胃癌晚期，临死前还拉着他的手说：“建华，我走了，你别跟闺女们置气，她们都是好孩子……”可那时候的他呢？
他正因为厂子倒闭、投资失败而心烦意乱，对着秀兰的叮嘱只觉得不耐烦，甚至没好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后来，秀兰走了，他的八个闺女也一个个跟他生分了。
大闺女为了帮衬家里，早早嫁了邻村的穷小子，常年被婆家磋磨；二闺女考上大学，他却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没给学费，还是秀兰偷偷攒了鸡蛋换钱才凑够；三闺女想跟着村里的人去南方打工，他骂她“不学好，想跑出去野”，硬是把人锁在家里……到最后，他老了，瘫在床上，身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
大闺女偶尔来一次，也是满脸疏离；其他闺女更是好几年没回过家。
他躺在冰冷的屋里，看着窗外的落叶，才幡然醒悟——他这一辈子，活得多浑啊！
把最疼他的妻子气走，把最亲的闺女们推远，到死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这都是他自找的！
“秀兰……”李建华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妻子的头发，又怕惊醒她。
就在这时，炕边的小油灯不知被哪阵风带得晃了晃，照亮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那日历是红色的，边角己经卷了，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字——1980年1月5日。
1980年！
李建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又猛地松开。
他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秀兰还在，闺女们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唔……”王秀兰似乎被他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李建华醒着，还以为他又哪里不舒服，连忙坐起来：“建华，你咋醒了？
是不是头疼又醒了？
我给你倒点热水去。”
说着，她就要掀被子下床。
李建华连忙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带着常年做家务的粗糙。
“秀兰，别去了，不渴。”
李建华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你躺着，再歇会儿。”
王秀兰愣了一下，有点不适应他这样的语气。
昨天李建华去山上砍柴，不小心摔了一跤，回来就发了烧，嘴里还一首胡言乱语，说什么“闺女们恨我秀兰我对不起你”，吓得她一夜没睡好。
今天醒了，怎么反倒这么温和了？
“你……你没事吧？”
王秀兰试探着问，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烧退了没？”
李建华没躲，任由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的手很软，带着暖意，让他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退了，没事了。”
李建华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像是要把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攥在手里，“秀兰，以前……以前是我不好，总惹你生气，还对你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王秀兰更愣了，眼圈微微发红。
这些年，李建华的脾气不算好，家里穷，他压力大，偶尔会跟她吵两句，有时候还会因为闺女们调皮而发火。
她知道他不容易，从没怪过他，可今天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又酸又暖。
“说啥呢，一家人，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王秀兰抽回手，擦了擦眼角，“你刚醒，身子虚，我去看看锅里的红薯熟了没，给你盛一碗。”
这次李建华没拦着，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秀兰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衣角还缝着块灰色的补丁，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想起前世秀兰走的时候，头发己经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那时候他才后悔，怎么就没让她好好享过一天福。
“爹！
娘！”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接着是几个小丫头的脚步声。
李建华抬头一看，只见三个小姑娘跑了进来，最大的大概七八岁，梳着两条小辫子，是大闺女李招娣；中间的五六岁，穿着件小碎花袄，是二闺女李盼娣；最小的才三西岁，扎着个冲天辫，是三闺女李念娣。
看到她们，李建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唰”地流了下来。
前世，招娣因为他没给嫁妆，在婆家抬不起头，西十多岁就愁白了头；盼娣因为没拿到他给的学费，跟他记了一辈子仇，后来在城里定居，再也没回过家；念娣更是因为他当年锁着她，跟他断绝了关系，连他的葬礼都没来。
“爹，你咋哭了？”
招娣跑过来，小手拉着他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担忧，“是不是还疼呀？”
李建华一把把招娣搂进怀里，又伸手把盼娣和念娣也拉过来，紧紧地抱着三个小丫头。
她们身上带着点寒气，却软软的，香香的，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爹不疼，爹是高兴。”
李建华哽咽着说，“爹以后再也不跟你们发火了，再也不骂你们了。”
三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前爹虽然不算凶，但也很少这么抱着她们，还说这种话。
王秀兰端着红薯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眶又红了。
她把红薯放在炕边的小桌上，轻声说：“别抱着了，让爹吃点东西，刚醒过来，得垫垫肚子。”
李建华松开闺女们，接过秀兰递来的红薯。
红薯是蒸的，热乎乎的，咬一口，又甜又面。
他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红薯了，前世最后几年，他牙口不好，只能吃些软烂的粥，却再也尝不到这种家的味道。
“秀兰，你也吃。”
李建华把红薯掰成两半，递给王秀兰一半，又把剩下的掰成小块，分给三个闺女，“都吃，锅里还有。”
王秀兰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她觉得，今天的李建华，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让她心里暖暖的，像是看到了刚结婚那会儿，他把仅有的一块糖塞给她的样子。
李建华吃着红薯，看着身边的妻子和闺女们，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待她们，让她们穿暖吃饱，让她们不受委屈，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不仅如此，村里的人日子也不好过，他前世虽然混得不好，但也知道一些后来的路子，这一世，他要带着村里人一起干，一起发家致富，再也不让大家过这种苦日子！
窗外的北风还在刮，但李建华的心里却暖暖的。
他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容易，1980年的农村，还很贫穷，还面临着很多困难，但他有信心。
因为他有了最珍贵的东西——他的家人，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他要让他的家，让整个村子，都充满烟火气，充满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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